
1972年1月,北京八宝山,气氛肃穆。毛主席拖着病体,亲自来送陈毅元帅最后一程。在陈毅的遗像前,他深深地三鞠躬,目光缓缓扫过四周的花圈。忽然,他的视线停在了一个名字上,他转头轻声问身旁的周恩来:“恩来,那个张伯驹,他来了没有?”

周总理轻轻摇头,低声回答道:“主席,他没有来。他现在……生活上有些困难。”
一声叹息,在凝重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。毛主席沉默片刻,对周恩来嘱咐道:“这件事,你去过问一下,要尽快解决。不要让人家骂咱们。”
一句“不要让人家骂咱们”,分量千钧。这位让主席在如此场合下亲自过问的张伯驹,究竟是何许人也?说起来,他的名头在民国时期可是响当当的。他就是与张学良、溥侗、袁克文并称为“民国四公子”的张伯驹。
不过,这“四公子”里,除了张学良是实打实地手握兵权的少帅,其他几位都对军政大事兴致缺缺。张伯驹的父亲张镇芳,是袁世凯的表亲,身居高位,家底殷实,自然希望儿子能继承衣钵,在仕途上有所作为。可张伯驹偏偏是个“另类”,他骨子里是个文人。眼看袁世凯倒台,军阀混战,国事日非,他对那套官场上的迎来送往彻底失了兴趣,一头扎进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海洋里。

从1925年开始,张伯驹彻底退出了军界。他不做官,不经商,把全部的热情和万贯家财,都倾注在了一件事上——收藏古代书画真迹。在那个战火纷飞、民不聊生的年代,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“癖好”。别人是囤金囤粮,他却是散尽家财,只为留住那些在乱世中飘摇的国之瑰宝。
值得一提的是,溥仪被赶出紫禁城后,为了维持生计,开始变卖当初带出来的珍宝。其中,西晋陆机的《平复帖》和隋代展子虔的《春游图》,这两件堪称中华墨宝谱系“鼻祖”级的国宝,都面临着流落海外的风险。张伯驹听闻后心急如焚。为了凑钱买下《平复帖》,他卖掉了自己的一处宅院。为了不让《春游图》被日本人买走,他又将自己位于弓弦胡同、占地15亩的豪宅卖掉,换来240两黄金,硬生生把这幅“国宝中的国宝”留在了中国。
他常说:“不知情者,谓我搜罗唐宋精品,不惜一掷千金,魄力过人。其实,我是历尽辛苦,也不能尽如人意。我看中的东西,想尽办法,宁可砸锅卖铁,也要把它买回来。”这份痴情,这种担当,在我看来,才是真正的贵族风骨。他收藏的不是古董,是华夏民族的文脉与血脉。
新中国成立后,这位昔日的豪门公子,也迎来了自己人生的新篇章。他受聘于燕京大学,教书育人。到了1956年,年近花甲的张伯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。他与夫人潘素商议后,将自己倾尽一生心血收藏的118件顶级书画名迹,包括陆机《平复帖》、杜牧《赠张好好诗》、范仲淹《道服赞》、黄庭坚《草书》等稀世珍宝,悉数无偿捐献给了国家。

文化部为此特意给他颁发了一张奖状,部长沈雁冰(茅盾)亲自授予。对张伯驹而言,这些身外之物,有了最好的归宿,他心安了。他的这一义举,也引起了时任副总理兼外交部长的陈毅元帅的注意。陈老总本就雅好诗文,对张伯驹这样的文化名士,自然是心生敬佩。
1957年,陈毅元帅主动邀请张伯驹到家中做客。两人一见如故,从诗词歌赋聊到国家大事,相谈甚欢。陈老总的爽朗坦诚,让张伯驹如沐春风。然而好景不长,没过多久,张伯驹因为在戏曲问题上的一些耿直言论,被打成了“右派”,生活一度陷入困境。
那些曾经门庭若市的故交旧友,此时都避之唯恐不及。张伯驹心中苦闷,却不愿去麻烦任何人,他觉得为个人荣辱去浪费领导人的时间,不值得。可他没想到,在他最落魄的时候,陈毅元帅没有忘记他。1961年,就在他接到调令,准备远赴长春博物馆任职前,一辆红旗轿车停在了他家门口,说是陈老总请他过去一叙。
在陈毅家中,陈老总关切地询问他的近况,见他面有难色,便开门见山地说:“老先生,我知道您有些想不通。请你相信毛主席,相信党。我已经和你们单位说过了,您尽可放心。”一番暖心的话,让张伯驹感动得热泪盈眶。正是因为陈毅的关心,他的问题得到了解决,生活也重新走上了正轨。

这份患难中的真情,张伯驹一直铭记在心。他对陈毅元帅的感激,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友谊,成为了一种精神上的信赖与依靠。遗憾的是,1972年,他还没来得及报答这份恩情,陈毅元帅却先一步因病离世。
噩耗传来,张伯驹悲痛欲绝。他没能去参加追悼会,但郑重地送上了挽联,以寄哀思。也正是这副挽联,让毛主席在那个特殊的场合,想起了这位为国家献出毕生珍藏的老先生。当从周总理口中得知他的生活窘况时,主席那句“不要让人家骂咱们”,既是对一个爱国人士的关怀,更是对一份历史承诺的担当。
此后,在周总理的亲自过问下,张伯驹被聘为中央文史馆馆员,生活总算有了保障。可他心里的那道坎,却过不去了。因过度悲伤,日夜哭泣,他的右眼不久便失明了。陈毅元帅逝世一周年时,张茜同志派人送来一件陈老总生前的遗物——一副小巧玲珑的玉质围棋。抚摸着这副温润的棋子,张伯驹老泪纵横,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位与他品茗论诗、对弈谈心的老帅身影。棋盘犹在,棋友已逝。这或许,就是那个年代最令人唏嘘的一抹剪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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